殷临山白天里经历那一桩比试,不想一直到晚上都难以入睡,辗转反侧,到后半夜终于起了困意,安顿下来,睡意昏沉之际听见沈煜轻轻唤他:“临山。”

    夜晚极静,他话出口,才担心吵醒了师尊。幸好屏风另一头没有人作答。殷临山只当以为沈煜已经睡着,便又看了一会月亮,自己也渐觉困倦,睡意昏沉之际却听见沈煜轻轻唤他:“临山。”

    他含糊地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沈煜淡淡道:“冬天一过,你便下山去吧。”

    他一惊,困意消散得无影无踪,坐起身来,问:“师尊要赶我走吗?”

    沈煜又说:“我知你一直想要下山去,你剑法有成,也该是时候放你离开。”

    殷临山盯着那薄薄一道纸屏风,好似月光能透过去,让他从中窥见沈煜的影子。可最终不是月照过去,而是另一侧透过一点微弱的烛光。烛方点起,殷临山就听见什么落到地上的声响,然而屏风上仅有烛光,没有人影。

    他几乎以为沈煜已经不见,急急将屏风推开,却见沈煜坐在床边,挑烛用的剪子落到地上。他迈下床去,将剪子捡起,递到沈煜床边。沈煜伸手去接,那只手从他手上一捞,随后穿了过去。

    殷临山手一抖,又把它跌到地上。

    烛影明明灭灭,从沈煜身上透过去。殷临山眼前一黑,连退几步,跌坐到地上。

    沈煜想要伸手扶住他,手却徒劳地从他身上穿过去,无奈道:“我以为还能支撑一段日子。”

    殷临山难以置信地盯住他,说道:“师尊如今是……”

    沈煜道:“是你手中的剑。”

    殷临山跌坐在地,回想起白日恍惚所见的那一幕,问道:“我曾这样刺过师尊一剑,对吗?”

    沈煜抚了一抚他发顶,沉默良久,终于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殷临山听罢,好似被夺了全部气力,呆伫在原地,忽然从地上重新拾起剑,发力往手臂上一划,竟是想要将持剑的手臂断去。沈煜眼疾手快拦住,即便他拦得如此快,那把剑已将他的衣袖划破,破出一道淋漓的血痕来。

    沈煜捉着他的手腕,厉声道:“我将飞烽交予你,是让你自暴自弃用的么?”

    他少有这样声色俱厉的时候。殷临山已是万念俱灰,也不觉得臂上伤口疼痛,说道:“是徒儿有错在先。”

    沈煜道:“我要教你的,是不可再想什么以命偿命、以仇还仇,这是没有尽头的事。多年前我带你离开魔都,前去设下封印,便作好失去性命的准备。”

    殷临山难以置信道:“从魔都离开……我原是魔族吗?”

    沈煜默不作声,良久说:“你忘记了许多事。”

    他在这时越想要回想,却是越想不起来。沈煜叹道:“我本以为还能支撑一段日子,但那一剑是我该偿还你,我本不是剑中所生的灵,早晚要消散的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这一桩话,好似已经耗费他所有气力,只勉力将手搭在剑上,道:“我要休息一阵。”

    剑身微微一振,房间内便只剩下殷临山与靠在床边的飞烽,再看不到沈煜。

    这一休息,便是过去大半个秋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