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娃輓歌篇 第一章 暮色的晚宴 5

    「雾刃，快离开那个人的身边！」

    破窗而来的憧那，神情认真，完全不顾自己的真身会被看见，发动瘴气也要逼退对方。

    憧那很快就变化为瘴气型态，企图混乱对方的视觉范围，而且又是这个时间点，使得憧那获得了地利，对男子殴上了数拳。

    「想打吗？要就儘管来！」

    大概是不想被小看，男子从无到有，忽然生出了一把长枪，挥舞枪身正面迎战几乎瘴气化的憧那。

    他们俩就这么放肆在超商里打了起来，也不管周遭惊慌的店员或客人，但这就是妖怪猎人、灵异组合。

    在这个妖怪横行的世道，特别是夜晚的来临，总是能见灵异组合为了捉妖，而不顾前后与场地，放胆与对方打上一架。

    一切都是期望真正和平到来的那一天，在政府高层的支援后盾下，人民对于被破坏的地方不能多说什么，因为如果放着妖怪不管，只会造成更多的伤害。

    对方的身手与憧那相当，不，就算是雾刃这种三脚猫的功夫，也看得出来对方在某些方面上放了些水，到底是为什么？既然他不想输，执意要雾刃，那就该尽全力战斗才对……事有蹊蹺？可是，雾刃根本看不出来对方的难言之隐在哪里。

    就这样，憧那凭着全力与对方充分打上一架，几乎是难分难解的激烈战斗，看得雾刃目不转睛……同时让他认清了自己的渺小。

    「原本只是想问话，却遇到这么多事，我应该更早一点来找你的，却先让你的搭档抓到！」

    为什么——灵异组合不是应该由一人一妖的搭档组合，进行捉妖的行动或任务吗？那么，愣在一边看着憧那战斗的自己，算什么了？

    「真是烦死了啊，你这丫头真的有够烦！」

    这可不是享受，也不是憧那够强，可以以一挡百啊？对方只要一找到缝隙，就会发动反击，憧那确实受了伤，又出于妖怪的恢復能力，伤口马上就癒合了。

    强大的恢復力——既然妖怪是死后的人类，已经歷经一次死亡的生命，就不会再有生死。当他们遭遇到非得被破坏的局面，构成他们本体的瘴气这时会出面，替他们重新架构身体，直到所有的碎片回来为止。

    然而，雾刃看见的已经不是越战越勇的憧那了——这种情形就和自己不被需要，有什么两样？

    「我才不是什么小妹妹，我是雾刃灵异组合的搭档！」

    桌椅被掀飞，商品架被捣得乱七八糟，这间超商因为这场战斗，被弄得面目全非了。

    「这样啊，虽然这样看上去，看不出来就是了。」

    对方甚至有馀裕到确认自己的状态，这点让雾刃更加不甘心。

    对方的誓言一既出，看来就难以收回，执意要雾刃这个旁观者跟他走——旁观者？

    「——算了，撤退好了。再打下去对我会越来不利。」

    男子纵身往后一跃，从破窗口跑走了。

    憧那从瘴气的非固体型态，幻化为原本的娇小少女型，不过变化的速度变慢了，证明那场激战消耗了憧那不少体力，儘管是黑夜，妖怪一样有体力方面的顾虑。

    「那个人……」

    雾刃匪夷所思地目送对方。

    「雾刃，没有错，他是人类。」

    是对自己直到最后都没能摘下安全帽，见见对方真面目，而自责吗？竟然能以肉体之身，在夜晚和妖怪拼搏，简直就是怪物。

    憧那有些惭愧地低下头，不见以往的自信：

    「知道这个时辰能提升我的力量，才暂时放弃你不和我打，不过……」

    不过，最大的癥结点还是——如果他真的是人类，那把长枪又是如何凭空变出来？疑点实在多得数不胜数。

    不，别想了，要说他是人类的地方，简单到完全不需要思考。

    可是，总觉得问题最大的还是自己。

    「但他刚刚说的那是什么意思？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「是要你说些什么的意思吗？」

    对方跑掉了，憧那满腹的疑惑，只能找雾刃开刀了。

    「那你又是为什么跑来？你不是在家做饭，等着我领钱回家吗？」

    「那还用得着说，雾刃都有危险了，我若还不赶过来，雾刃就会被那个人强行带走耶。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。」

    是啊是啊，你说得很对。

    「还是说，雾刃，你最近惹到别人了，所以对方趁着你一个人，主动找上门。说是有话要说，其实是想诉诸武力，就像刚刚那样。」

    「在你心中，我已经是这样成天惹事的既定印象了吗？那样对方会成群结党吧。虽然他的确说了『我们』。」

    「对喔对喔，果然还是雾刃冷静聪明，哈哈。」

    憧那装起可爱，敲了自己的脑袋以示惩罚。雾刃几乎没有顏面面对憧那，而默默转过身。

    「慢着，雾刃……」

    「你想说什么？」

    憧那好像想起了什么，而露出严肃的神情：

    「他刚刚说了吧？」

    ——原本只是想问话，却遇到这么多事，我应该更早一点来找你的，却先让你的搭档抓到！

    「他不只知道我们是灵异组合，好像还事前调查过了我们的关係和身分？因为如果只是把我们当成家人，绝对不会说出搭档这个名词……虽然我过来后，竭尽全力地使出力量，已经穿帮了也不一定。」

    憧那提出的方向很有可靠性，就算同为灵异组合，也不一定知道对方的搭档、资歷与经验，要是真的先做了身家调查，就另当别论。

    「他好像还说过『我们』吧……」

    「所以，那个人会找上雾刃，是有充分理由的。目的在于什么？想要雾刃的血或dna吗？」

    灵异组合中，人类的血是很珍贵的，毕竟是妖怪的粮食，而且又可以长期供应，很多人甚至怀疑就算只是一人一妖的搭档，其血量也丰厚，又能稳定生產，妄想掠夺、偷取的人也不算少。

    「但近期并没有灵异组合的人类死亡或失踪的消息吧。」

    相关的新闻一刊出，政府与相关人事部门就会发佈紧急密令了，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收到。

    换言之——对方盯上的目标，没有别人，就是自己与憧那。

    「而且，对方若盯上了灵异组合，那就更该去往公爵那边发展吧。公爵的力量、血量与秘密，可是超乎一般人啊。」

    「那他又是为什么——雾刃，我们不是将那隻妖怪交给政府了吗？」

    憧那似乎开窍了，到了这个地步终于发现了。

    要说到对方找上自己的理由，加加减减删去法后，就只有这个案子了。

    他们是来和自己讨回这个同伙的。妖怪的团体雾刃也不是没看过，伙伴被捉跑回来要债的个案层出不穷，儘管是第一次看到人类来要回妖怪伙伴。

    「嗯，是你交回去的，当时我也在场。」

    「高层指派的任务，灵异组合完成后都会交还给政府啊，既然如此要找也是去找高层，怎么会找我们！」

    「你问我我问谁。」

    「难道是高层向我们隐瞒妖怪被放跑的事情，然后再放消息给对方的人马，让他们将矛头转向我们？」

    「我不知道。」

    雾刃对这个话题已经失去兴趣了，赶快结束吧。

    「这样不行吧，我们只是尽到灵异组合的职责，搞丢的是政府耶——」

    「够了，给我闭嘴！」

    「雾刃？」

    憧那吓坏了，大概是没听过雾刃这么大声骂她。

    「那种事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！我什么都不知道！所以，别再来问我了！」

    顺着这个情势，雾刃终于将一直以来对憧那的不满、对这个现实的一切，尽全力任性地释放。

    「莫名其妙，你到底是对我有多少期待？先去想想你我的关係！别以为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，明明——」

    话才说一半，雾刃心虚地吞回肚子，自己是想蛮横说些什么？强词夺理？可是，自己是真的需要憧那的。

    「算了……」

    连最后说的话不只没说完，还为了无聊的面子，错失了补救的机会，他从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，但就只有这次，这次连他都认为自己很窝囊。

   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，自己的日常变成这样……